「没有什么是比起『道德』更背叛人的，或者说，人最常背叛的事物就是道德。」
在我回顾收到过的上百则烦恼以后，不免要将上述这段话视为某种真理。
人们似乎常受制于自造的枷锁，即便我们多半都会同意，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，无论是爱、欲望或人生的走向，然而道德问题人人可谈，某些时候的举措难免于心有愧，可问心无愧也未必合乎公意。
性爱是罪恶吗？滥交是罪恶吗？字母圈倾向是罪恶吗？开放式关系是罪恶吗？甚至，爱是罪恶吗？
说到底，道德是什么？
就人世的活法而言，一切根植于人性基础的展开都是没有道理与公道可循的，但我们总有这样一种虚妄，仿佛只要诉诸于道德，那这世道也就天下太平，从人性诞生出的丑恶就得以安稳修正了。
但各位真的觉得自己的行为符合道德吗？每天夜里都睡得好吗？在爱着某人的时候丝毫都不觉得羞愧？
BDSM是病态的，因为它建立在破坏平等与伤害他人之上；开放式关系是肮脏的，因为它不过是用爱来包装的肉体或精神的滥交；圈子里的诸位真的能接受这种论调吗？
我一直以来的观念以及与人们的接触来看，用道德压迫他人的，多少都有着将界线划在自己不会踩到的地方的倾向，如同许多人痛恨酒驾却不恨害人更多的违规停车，其实是因为他们不会酒驾却会违停的缘故，但这时又会有着辩解，说着人人都这样做，或者指责问题不在于自己，这些固然确实，但当道德搬出台面来谈别人的事的时候，人们又常忽略现实的复杂性。
道德是随着时代与文化背景而有所变化的规范，在不同人们心中的正义与残虐之间也许有着不同名称，实际上却毫无分别，严守道德的圣人也许在下一瞬间就被道德背叛，成为自私自利的恶徒；没有什么比自认为自己干净无暇，却又觉得他人不够干净还要来得可耻的了。人们可以用道德来否定他人的人性，但在私欲萌发之时又想用道德来为自己的人性辩护。
我以为，基于事实而阐述问题是合理的，例如谈论主奴关系可能导致的价值失调，或是与婚姻关系所具有的冲突性，这些都是可以的，但以想像中的道德来认为谁恶谁善、谁败坏了谁人的道德，即使事情有对错之分，有时确实于法所不容，但这样对人的挥刀难道不怕别人拿一样的刀砍向自己吗？
因为没有什么是比道德更背叛人的，而且地狱之路宽敞，谁又敢笃定自己从未食过恶果？
因为人类的复杂性无法一概而论，重要项目的先后顺序也非旁人可以完全同理，单纯以人性自然的爱为例，有人觉得处处替人设想、不伤害他人最为重要，所以宁愿扼杀掉自己的欲求，即便这种委屈只是导致更多的怨怼在心里滋长；有人觉得只要我有开诚布公，我所造过的伤害都比隐瞒要好，但被坦诚的人得到的幸福未必比无知更多；有人则抱持着另外一种观点认为，为了避免在对方无法承受的前提下揭露真相，所以人们是可以以说谎来作为保护爱人的手段。
作为美德的表现形式，诚实、勇敢、忠诚、善良、宽容、慈悲、节俭……都被人们挂在嘴边，但它们并不总是对的，也不能为基于美德为出发点的行为所犯下的过错进行开脱。道德当中存有的美善，永远都不能当成行为的遮羞布，而那些不符合美善的行为，也不代表不能存在具有美善的顾虑；世间的对错毕竟是不能被轻易简化的，人性深渊难以见底，每个人遭逢的处境又各有不同。
无论何者，每个人都是在选择的矛盾里试图寻找平衡，有时则必然要伤人或做出妥协。我们自然是可以不赞同的他者的做法，可在不同他者的处境下，每个人都在努力面对当前的每个问题，即便他们盲目且无知、理盲而滥情，但批评他人请务必三省其身，用自己的观念来评论他人本身没有问题，可在否定其行为的背后动机时，也要看到自己的鞋缝里是否也藏着别人没看见的泥泞。
因为道德无法无时无刻符合人性，所以道德会背叛人，但人性是不会背叛人的。人性固然会导致人们犯错、犯罪，势必是要承担一定程度的代价，可如果自己有意识地做并且承担，就像是抱持着被公司裁员的风险而上班摸鱼，像是冒着裸照外流的风险去讨好爱人，又怎么能说他们是该另外受到惩罚的呢？
而他们那些不见得符合公意的行为，要因此向谁道歉吗？
严格来说，我们行路时是否观察过自己碍著谁的路，我们是否无意识地遮挡了谁的风景，就连吃饭时都是否在夺走谁的食粮吗？
人性具有丑恶的面向，可它展现的生命韧性与顽强，绝非空泛的道德可以比拟。
我时常跟受道德所苦的人说，请不要用道德来责备自己，因为你唯一该自责的，只有你从未过一种自己想过的生活。是的，你当然要承担后果，但你什么都不做，你也要承担后果。
因为在我眼中只有一种真正的道德，那就是尊重自己与他人的人生决定权，并让自己与他负担行为后的后果。
一样是我曾说过的那句：「我希望与感激这是个咎由自取的世界。」
所以，请尽情背叛道德，只为你的人性而活。
同时为此付出代价，但不包含旁人要你付出的代价。
